「你听,这就是战机划过我们头顶上空的声音。」尽管隔着幢幢建筑,战机的轰鸣声听上去低沉,方文墨还是能在采访谈话的间隙一下子就抓住这个最熟悉的声音。刚刚在5月中旬获得被誉为「工人院士」的国家高技能人才最高奖中华技能大奖,80后方文墨又一次刷新了中国航空工业领域的「最年轻成绩」。从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沈阳飞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最年轻的高级技师到如今成为航空工业领域最年轻的首席技能专家,方文墨用近20年的坚守与苦练创造了国产战机零部件手工加工公差的「文墨精度」,并在不断精益求精中将这一精度提高到教科书中手工锉削精度极限的十余倍以上,「对于技术工人来说,创新和突破没有捷径,只有踏实、扎实地苦练基本功。」 ◆香港文汇报记者 于珈琳 沈阳报道
同时拥有用自己名字命名的加工精度「文墨精度」和技能班组「文墨班」,作为沈飞标准件中心钳工、航空工业首席技能专家,方文墨将一切成绩的取得都回归到自己的老本行。「钳工,是目前机械加工领域唯一还在用手工的工种,我的工作就是通过锉、钻、锯、錾、钣、铆、钳、修、研、配等加工方法,对飞机零件进行高精度的加工。」他所在的标准件中心,曾承担了中国航空产品高精度零件的精密加工,由于战机零件的特殊性,「手工打磨的精度远超机械加工,误差公差最高精度甚至可以达到机械加工的百倍以上。」
从小爱看机械制图 理想是造飞机
精度的背后是战机的安全性,这也正是方文墨不断追求的信念所在,「我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祖国的疆土。」很难有人相信,这种信念在方文墨的幼年时便深植心中。「通常五六岁的孩子都还在玩玩具,和小伙伴奔跑,而我在看机械制图,在听妈妈讲螺纹是什么、如何与零件配合……」笑谈起幼年时种下的「种子」,方文墨仍满怀自豪。方文墨出生在「战机世家」,他的姥爷、姥姥、爸爸、妈妈都是沈飞的工人,「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理想是要造飞机,而且是战斗机。」
沈飞被誉为「中国歼击机的摇篮」,方文墨就出生和成长在沈飞家属大院,战机的轰鸣声伴随着他的整个童年。2000年,15岁的方文墨如愿进入沈飞高级技工学校,「然而刚进学校就发生了一件事,带来的教训让我受用一生。」他打开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小小的钢制锤子,「技工学校主要教的是工厂里的实际操作,当时班主任布置了一个任务要我们用一个月的时间手工加工出这样一个小锤子。」当时自信心爆棚的方文墨让妈妈求工厂里的叔叔阿姨机械加工出了成品,「本以为会受到老师的表扬,却不曾想换来了最严厉的批评。」他回忆起班主任的话,「方文墨,你今年才15岁,等你18岁毕业进厂到退休还有42年,你就打算天天让父母帮你给工件做好交给领导和工厂吗?」
一句话点醒懵懂少年,也是从那时开始,方文墨渐渐体会到技术工人的手艺是要靠苦练成就的,没有捷径。「哪怕是现在有人问我技术创新有什么独家秘笈,我的回答还是苦练基本功。」
「用心1万小时」打磨出好工匠
从2000年到2003年毕业,方文墨严苛的苦练成就了毕业时全校第一的好成绩——每天白天在学校学习,放学后就留在工厂进行基本功训练,从傍晚到半夜的五六个小时里,陪伴他的只有空旷厂区里枯燥的锉削声,这个1米88的大块头需要将背弓成近90度,俯身在不到一米高的工作台上,高强度、高密度的机械锉削动作让他的后背被汗水浸透。直到进厂工作,方文墨仍保持着每天8,000次修锉的频率,「技术工人有一个一万小时定律,我想这前边要加上『用心』,用心的一万小时基本功训练,才能打磨出一个好技工。」
2013年,方文墨凭借出色的加工精度以高技能人才引进的方式从沈飞民品厂进入标准件中心,开启了他的「战机打磨师」生涯。在战机制造过程中,要实现高技术设备与飞机机身的装配就需要高精度零件将二者严丝合缝地「嵌入」,方文墨的工作就是不断追求将这种装配的误差公差无限缩小。「在我看来,钳工与艺术家、运动员其实是一样的,都是要下苦功夫形成一定的肌肉记忆,才能有更高水平的突破。」一般情况下,钳工每年要换10多把锉刀,而方文墨一年要换200多把,「锉刀、量具这些消耗品完全依靠父母的支持,算下来这些年仅购买这些就花了30多万。」
将技术积累形成可复制经验
不仅独创了「文墨精度」,为了让零件精度更进一步,方文墨还在测量工具的改进上下苦功夫。他发明研制的一种精巧的精度测量仪以使用便捷、精度更高而获得国家专利,并在公司广泛推广使用。至今,他自研自制的刀、量、夹具达到100余把(件),改进工具近200把(件),改进工艺方法60项。
与技术改进同步,方文墨将自己的技术积累形成一套可传授、可复制的经验,让关键技术能够在一代代工匠的交棒中传承下去,为国产战机的精度提升作储备。如今,与方文墨十年磨出「文墨精度」的艰辛相比,「文墨班」的00后、90后们经过专业的训练已经能够在两三年的时间里达到这一精度水平,并利用他们掌握的新技术为技术传承与创新创造更多可能。至今,「文墨班」已实现攻关课题150余项、协调工艺问题40余个,解决了一批航空产品高精度加工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