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清明及重阳,孝子贤孙会扫墓祭祖,慎终追远,表达对先人的怀念。一般家庭祭祖,祭品和仪式都较为简单,相比之下,香港一些宗族仍会依照传统,举行热闹而隆重的祭祖大典,既是对祖先表达敬意,也是维系族人感情的重要途径。九龙城汾阳郭氏是仍然秉承传统的宗族之一,每年于九龙城举行盛大的祭祖大典。对于香港郭汾阳崇德总会理事长郭振忠而言,每年劳师动众也要祭祖,原因很纯粹:作为郭氏后人,就有责任延续传统。不过,尽管“九龙城汾阳郭氏祭祖”已有“香港非遗”头衔加持,但这个光环未必能令其发光发亮。青黄不接令其传承困难重重,旧区重建亦破坏了社区肌理。何以传承?唯在仍有力气之时,尽力点一盏灯。
●采、摄:香港文汇报记者朱慧恩
有别于香港其他宗族如元朗邓氏在新界拥有祖先留下来的祖堂地,汾阳郭氏并无丁权及祖堂地,其祖堂设于市区,由郭氏族人合众人力筹款购得,作为供奉祖先及族人联谊的地方。访问当天,祖堂仍设于九龙城沙浦道一座商业大厦的单位内。不过,由于沙浦道被市建局纳入九龙城的重建范围之一,因此,郭氏的祖堂“崇德堂”亦需要另觅地方,并于年内搬迁至新蒲岗。相比起其他族氏在新界的祖堂,郭氏在市区的大厦设立祖堂面对的限制要多得多,消防条例、建筑物条例成了祖堂维持传统习俗或仪式的拦路虎。面对旧区重建,祖堂的命运如浮萍在时代洪流中飘浮,但无阻郭氏族人传承祭祖文化的决心。
奉郭子仪为始祖
九龙城除了是“小泰国”,亦是“小潮州”,区内潮州食肆林立,不少潮州人在此扎根多年,同样位于九龙城的崇德堂,今年也迎来第十九个年头。拜访位于商业大厦内的崇德堂,电梯门一开,便见总会的标志及“汾阳锦世泽按察振家风”十个大字,与传统祖堂相比,崇德堂少了一股传统祖堂老气横秋的味道,整个亮眼的装潢倒是添上了几分时代感。不过,这个扎根九龙城近20年的祖堂,因旧区重建在即,将于本年内搬迁至新蒲岗双喜街。祖堂内,几位郭老先生既忙着入纸申请每年农历十二月十二日于九龙城举行的祭祖大典,也忙于处理近来迁址的大小事宜。祖堂内有齐备的香烛及祭品,也有举行祭祖大典期间用到的一些物品,最重要的是祖堂内供奉着始祖郭子仪及潮州一世祖至三世祖共七个祖先牌位。
郭氏后人奉唐朝名将郭子仪为始祖,及后宋朝年间,有后人于潮州开枝散叶,子孙繁衍,并分为四大房。自上世纪四十年代起,大量郭氏族人来到香港落地生根,后人奉祖先香火来港奉祀,并共同筹备祭祖活动,并以“崇德堂”为堂号,于1962年成立“香港郭汾阳崇德总会”。郭氏祖堂一甲子以来迁址数次,最初于西环奉祀,及后相继迁至何文田及东头邨。直至1965年,郭氏族人合众人力筹款,于黄大仙凤凰邨自置物业,作为祖厅及会所。后来,为了方便年长人士出入,于2002年搬迁至九龙城沙浦道一座商业大厦的单位,亦即现址。不过,扎根九龙城近20 年的祖厅终难逃拆卸命运,需于不久将来迁入新蒲岗双喜街一工厦单位。
文化传承遇困难
祖堂是维系族人关系的一个重要地方,平时处理大小会务、以至族人之间的联谊活动,一个固定的祖堂是不可或缺的。谈到因重建而需要迁移祖堂,郭振忠直言难免感到失落。现时祖堂位处的九龙城,是不少郭氏宗亲聚居的地方,倘若祖堂迁移得太远,不太便利年迈的宗亲参与祭祖活动,亦难以让宗亲聚脚。郭振忠透露,曾经有意购入丁屋作祖堂,但最终因为种种限制放弃念头。远的不行,唯有挑邻近的。像今次在新蒲岗觅得一个适合的单位,也经历重重波折──较新的工厂大厦限制多,有些楼底过低,有些楼龄则过高,有些地铺的周边环境不理想。
最后找了二十多个单位,才相中现时新蒲岗的单位作为祖堂。然而,新蒲岗毕竟也是旧区,亦被重建的阴霾笼罩,郭氏的祖堂会否在不久将来再迎来另一次搬迁,仍是未知之数。
不过,相比起祖堂迁址,令一众郭老先生头疼的,是如何令年轻一辈的郭氏族人愿意参与,甚至传承祭祖文化。现时,郭氏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于九龙城亚皆老街球场举行,因为不愿意祭祖仪式假手于外姓人,因此典礼筹备的大部分工作均由郭氏族人亲力亲为,至于筹备活动的核心成员均是年长一辈。当然,在祭祖典礼正式举办当天,也有不少年轻的郭氏族人亲身落场帮忙。“每个宗亲家里都有后生仔,肯出来帮忙的人都很多。”不过,虽然愿意在祭祖大典中帮忙的年轻人不少,但郭振忠及一众郭氏长辈对将来祭祖文化能否传承下去,仍感到忧心。郭振忠坦言,年轻人大都忙于工作,难以腾出时间参与,故现时负责筹备祭祖大典的多是退休的宗亲。此外,不少年轻人选择信奉西方的宗教信仰。“在香港,后生仔会选择其他宗教信仰,他们当天会肯来看看,鞠个躬,但不会上香。”郭振忠语带无奈。
望年轻族人祭祖担大旗
现时筹备祭祖大典的核心成员多是年长一辈,一众年事已高的郭氏族人,即使每年劳心劳力,也要劳师动众筹备祭祖大典,初心其实很简单──以前传承下来的,就要一直传承下去。“车辆驶过,就说‘阿郭,你哋又拜祖啦’,我们听到都很开心。好难得市区仍有我们姓郭的祭祖,能维持到今时今日,都是众人努力维系得来的。”说罢,自豪之情洋溢在郭振忠脸上。“始终太公距今都过千年了,有其纪念性在,传承到今时今日,仍然十分隆重。潮州人比较重视慎终追远。”郭说。然而,无论老一辈如何念旧,要把传统习俗传承下去,还得靠年轻人接棒。老一辈的郭氏族人都担心祭祖大典因无人接棒而逐渐式微,因此,为了令传承之路走得更广更远,近年,身为理事长的郭振忠积极联络内地的郭氏年轻族人来港,帮忙筹备活动,当中不少是居于深圳的。
“好多后生的,我们开口说句‘帮手’,就马上来帮忙了。”虽然内地的年轻人愿意来港帮忙,但长远来说,郭振忠以及其他郭老先生仍然希望本地的年轻郭氏族人将来能够担起大旗,接手筹备祭祖大典的工作,令这个非物质文化遗产得以传承下去,让大典上的香火永不熄灭。
办展推广祭祖文化
为了令市民大众对于不同宗族的祭祖大典有更加深入的认识,早前长春社文化古迹资源中心举行名为《祭.春秋》展览,介绍本地三个宗族的祭祖仪式及生活文化──从潮州迁居至香港多年的郭氏、聚居新界的邓氏以及奉天后娘娘为祖先的林氏。其中邓氏及郭氏的展览部分,更在其宗祠建筑及祖厅举行。像郭氏位于九龙城一幢商业大厦的祖厅,早前在展览举办时便开放予市民参观,借此机会一睹这个罕有的、仍隐身于闹市的祖堂。
长春社文化古迹资源中心研究主任郑咏甄表示,希望借着展览,让公众人士更加深入认识香港本地的祭祖文化。若来到九龙城参观郭氏的祖堂,可以认识到九龙城除了有不少泰国人聚居外,亦能感受当中浓厚的潮州文化。虽然对于一般市民大众而言,郭氏的祭祖大典或与自己无关,但它作为香港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与香港历史的发展密不可分,而且祭祖仪式亦有特色,所以市民大众亦不妨多加了解。
此外,郑咏甄亦表示,希望借着展览,让大众反思如何在现代化的社会中,保存自己的文化;外人又如何思考自己与祖先的联系,或者反思自身与家族的关系。虽然展览在早前已完结,但若果市民有兴趣参观郭氏的祖堂,仍可以预约参观。郭振忠表示,他们很欢迎市民,尤其是年轻一辈前来参观,让他们更加深入认识郭氏的祭祖文化。中国人重视祭祖,其实是传递出孝义和民族团结精神!
祭祖仪式的变迁
郭氏的祭祖大典于每年农历十二月在九龙城亚皆老街球场举行,为期四天。当中的仪式及活动包括请祖出游、拜天地及潮剧公演等,十分隆重。因此,每办一次祭祖大典,动辄需要动用过百人手。郭振忠表示,除了小部分工作会聘请外人帮忙,其余一切仪式皆由郭氏族人包办。对他们而言,祭祖大典除了向祖先表达敬意外,还是族人对族群身份认同的体现。访问时,每当几位郭老先生谈到祭祖大典的盛况,言谈间总流露出几分自豪。时移世易,纵然郭氏祖堂几度搬迁,但仍然冲刷不掉他们誓要守住传统习俗的热诚。
郭氏祭祖大典的仪式十分讲究,即使经历了数十年的变迁,来到今天,很多程序依然保留至今。祭祖仪式包括拜天地、鸣炮、读纪念词、献礼等。祭祖特色方面,郭氏仍是少有的会在祭祖仪式中使用潮州话念祝文的社团。另一个值得一提的则是潮剧上演。农历十二月十二日是郭子仪的诞辰纪念,通常会演出《天姬送子》、《八仙贺寿》等喜庆剧目,他们会聘请家乡的潮剧团来港演出。现时,仍会在祭祀仪式中保留做戏传统的宗族不多,郭氏是其中之一。
不过,随着时代变迁,当中也有一些转变。郑咏甄便提到,例如以往在进行请祖出游时,很多后人都会穿着西装,以表庄重,但现时则会穿长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