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入乡随俗。人们到了一个新地方,总爱学上一两句当地的问候或是一两个当地人生活中的常用词。他们往往抱着好奇,鹦鹉学舌般地模仿两下子。来福州游玩或探亲的旅客,常喜欢向当地的导游或是上年纪的人讨教,比如:“怎么用福州话说‘福州’呢?”这种问题通常会得到当地人热情回答:“念‘福州(huk21ziu55)’。”游客自信地模仿:“虎纠?”“不不不,是‘福(houk24)’,而不是‘虎(hu21)’。”模仿者此时就会一脸蒙圈:“这俩……有啥区别呀?”
这个难住外地人的特别发音,是福州话里的“喉塞音”。你别说,它可不是听上一两遍就能现学现卖的。那么,“喉塞音”究竟为何难以模仿?这还得从福州话的韵母讲起。
福州话的韵母主要分为三类。第一类韵母叫做阴声韵,比如福州话里的“居(gy55)”“家(ga55)”就是阴声韵。这类韵母和普通话差不了多少,都是以元音结尾,因此外地人也比较好学。第二类韵母叫做阳声韵,比如福州话里的“官(guang55)”“巾(gyng55)”。这类韵母都以鼻音结尾,普通话里也有带鼻音的字词,大多数国人对于这类字词的福州话发音也不难掌握。最后一类韵母叫做入声韵,比如“福(houk24)”“学(houk5)”等词,它们是以塞音收尾的。这类韵母可不简单,它们跟古代汉语渊源很深。古代汉语中就有塞音收尾的“入声”,而后在汉语的发展和流变中,普通话中的入声渐渐消失,只剩下元音和鼻音收尾的发音,但塞音收尾的发音传统却在福州话里被保留了下来。这也是我们常说“福州话里有古汉语DNA”的原因之一。
要知道我们学习语言的过程,其实就是把已经学到的发音技巧用不同的方式组合起来。所以,若是放在古代,外地人学起福州话并不困难。然而现代的普通话里已没有塞音收尾的发音现象,所以多数人对这样的发音不太习惯,也很难听清和辨认。
那么,我们福州人究竟是怎么发出“喉塞音”的呢?曾经,我和一位外地的同学做过一个实验,我先说福州话的“八(baik24)”,然后让她模仿我的发音。结果,她发出的声音趋近于普通话里的“白”。仔细对比两者的差异不难发现,一方面后者比前者的音调要更高,另一方面这福州话的“八”比普通话的“白”要紧促短暂得多,也就是产生了入声字的效果。其实,这就是我们福州人发“喉塞音”的技巧。
我们知道,人之所以能发声,是气流从肺部流向口腔引发振动的结果。气流流动的时间越长,发音时间也就越长。而福州人在发喉塞音的时候,会用喉部的肌肉紧张突然挡住气流,从而停止了发声,在听感上就短促了起来。当然,古代汉语中除了用喉部肌肉,也有用嘴唇、舌尖或者舌根来阻塞气流的。例如粤方言中的“执(tsɐp)”“质(tsɐt)”“侧(tsɐk)”。在老派的福州话里,也常用抬起舌头根部来阻挡气流形成入声效果。但是随着语言的流变和发展,舌根音(-k)的特征逐渐淡化,也就成了福州话里喉塞音的一部分。然而这用舌根阻塞气流和用喉部阻塞气流的的差异会在连读变调中显现出来。
必须说,这一过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喉塞音的人,即使是真的理解了发音原理,也无法一下子控制喉部的声门肌肉来阻挡气流,没练习个十天半个月,怕是难以掌握。而在福州话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福州人,倒像是“天赋异禀”,自然而然就会发出喉塞音。
说回开头那位向导游求教而不知所措的旅客,其实学不会喉塞音也没事儿,不妨试试福州话里其他更好发的音。比如“丫霸”,这也是福州话里简单又好发音的“出圈词”。总之,福州话语库里的宝藏可不少,相信总有一款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