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珍宝海鲜舫的浮沉,令我禁不住回忆起香港许多地方的前世今生。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香港岛的最高峰太平山。我在太平山北坡住了十年,在太平山南面也住了十年,可以说是看着太平山度过了一个个昼夜寒暑,在太平山下经历了难忘的喜怒哀乐。作者:香港新闻工作者联会会长 张国良
太平山雄踞香港岛西部,标高554米,为港岛最高峰。登上太平山顶,就是登上了港岛之巅,白天可以环视无敌海景,晚上可以观赏迷人夜色。有人说,如果香港是一部不会落幕的电影,太平山就是最好的观影台,见证着香港的日与夜。因此这里是游客必到的香港最著名的游览胜地。
太平山在香港中西部,古称「香炉峰」,因为香港岛古称「红香炉」。至于为何现称太平山,据说与香港海盗张保仔有关。明末清初,香港到广州以及福建一带海域海盗众多,其中以张保仔的势力最大。张保仔出生于广东江门渔民家,从小被海盗掠去入伙。传说张保仔是个侠盗,劫富济贫,主要截劫官船和洋船,曾率众歼灭过在广东沿海烧杀掳掠的葡萄牙船队。因此他深得附近海域渔民拥戴,全盛时期有部属7万多人,大小战船1,000余艘。张保仔常在香炉峰下的西营盘安营扎寨,并在香炉峰上设置瞭望台。瞭望台哨兵发现海上有船只可劫或官兵来剿,就打旗号报信。因而人们就把「香炉峰」称呼为「扯旗山」。后来张保仔受朝廷招安,升迁副将去驻守澎湖。百姓觉得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就把「扯旗山」改称为「太平山」。
山道探幽临佳境
我非常喜欢登太平山,从1991年6月第一次登顶,到现在的30年间,已记不清上去多少回了。上山最频密的时期是香港回归前那几年。除了陪客人坐车上去观光,大多是徒步行山,寻找历史的痕迹和迎接回归的感觉。到山顶最方便是从中环坐缆车,只需八分钟。坐车从湾仔、中环上都是约20分钟。而徒步攀登有多条道,风景各有特色。一般游客上太平山都是坐缆车到山顶广场,那里不仅可以到狮子亭和凌霄阁摩天台上观景,还可以在广场商店购物,到特色餐厅品尝美食,或是往凌霄阁内蜡像馆等处游乐,热热闹闹,丰富多彩。
我喜欢既能巡山观海又能探古寻幽的多条徒步上山道。最有趣味的一条是从香港大学里上山顶的行山道,可以走张保仔古道怀古,还可在龙虎山松林炮台和西高山机枪碉堡上迷思当年的硝烟。之后从龙虎山转上夏力道,绕山顶环回道到卢吉道,走约一小时绕太平山顶一圈,一面在悬崖栈道上观赏维港两岸风光,一面漫步在这条号称「姻缘道」的林荫路上回味华洋爱情故事。从环回道也可上山顶广场,更可沿柯士甸山道再登上山顶公园。山顶公园是香港海拔最高的公园,也才是真正的太平山顶峰。在山顶公园观景台上,往南可以看到博寮海峡里航行的巨轮和香港最南端的蒲台岛,向西可以看到大屿山迪士尼乐园以至更远处的珠江囗,朝北则看到维多利亚港、尖沙咀昂船洲以及山峦起伏的新界。远眺碧海共蓝天一色,近看广厦与群峰比高。大地在脚下,一览众山小,果真有君临天下之感!更难忘的是,有次我从山顶公园大凉亭东侧冲上了扯旗山无线电站。这里是太平山山顶峰尖,环顾四周,港岛、九龙,云、海、山、城,尽收眼底。飘飘然气冲云天,我不禁放声高呼: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山顶豪宅秘苑话历史
我还经常从很陡峭的湾仔峡道徒步登上山顶道,沿太平山北坡,走从山顶道摘星阁到山顶缆车站的白加道。白加道可以饱览维多利亚港的美景和中西环、尖沙咀的繁华,环境幽静,空气清新,且邻近商圈,交通便利。因而这条道上是香港尊贵豪宅和名门望族最多的地方。在约1.7公里长的白加道上,只有51个门牌号,但全是香港最私密最神秘的天价名贵豪门大宅。
公众都知道的就有3号美国驻香港总领事官邸、11号解放军驻港部队司令官邸(原英军司令官邸)和15号特区政府政务司官邸。香港十大最贵豪宅中,太平山顶占7席,白加道上就有3席,最高价每平米超过136万港元。白加道豪宅的隐蔽私密度极高,每座都是独门单户,藏于深处,大门都不在马路边,有高架斜道伸入连接,道口铁闸保安把守,闸门上挂着「私人住宅、内有恶犬」的吓人牌子。虽然白加道是双线双向行车道,但不允许公车行驶。而且这条道还约定俗成地谢绝娱乐明星入住,因为他们会引来媒体狗仔队,滋扰其他宅主的隐秘和清静。
其实太平山顶的许多道上都有神秘豪宅,这里是中国山上豪宅的起源地,也是全球豪宅中的朝圣地。在香港,住山顶豪宅,已不止是享受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更重要的是象征着身份和地位。居高临下,高山仰止,风水宝地,名人效应。在世人心目中,太平山顶一个门牌号就代表了一切。因此,山顶豪宅早已成为富豪们竞逐追求的第一家园。近年来,拥有一座太平山顶的超级豪宅,也成为了许多内地新晋富豪挤进香港富豪圈的一张门票,和圆香港梦的情结。
但深居这些豪宅大院中的豪富显贵们可能并不知道,中国人有资格进入这些富贵殿堂还是仰仗新中国的成立。
英国人占领香港岛后,港英官员就霸居了太平山半山和山顶,把中国人挤迫窝居到太平山中西区下一段仅300米长的太平山街一带。港英当局将太平山两次改名。先以港英布政司柯士甸名字命名叫「柯士甸山」。后又以英女王维多利亚的名字命名,将太平山改名为「维多利亚山」。在太平山山顶和半山区,港英将每条道路都以他们的高官或开发商的名字命名,如麦当奴道、芬梨道,白加道、普乐道、施勳道等等。这些道路两边都设计建筑了他们的豪宅大院和酒店会所。第一个在太平山顶建别墅的是英国驻香港第六任总督麦当奴,他于1867年在山顶建了总督别墅(破败后拆建为现在的山顶公园)。第一个在山顶建酒店的是英国商人芬梨,他1873年建成山顶酒店,并为此兴建了山顶缆车,山顶缆车站下来的路就叫芬梨道。后来这家酒店被大火烧毁,原址建为现在的山顶广场。1894年,由于中国人聚居的太平山街一带人多地窄,缺乏管理规划,卫生条件极差,导致爆发鼠疫,2,500多人死亡,10万人逃往广州等地,史称「太平山街事件」。港英当局为防止疫病传入英国人和其他西方人住的山顶地区,于1904年通过山顶保留条例,禁止中国人在海拔788尺(约262米)以上的山顶区居住。这个禁令直至新中国成立前的1947年才被废止。
新中国为港造就机遇
据香港大牌地产经纪透露,中国人真正大批进军太平山山顶豪宅区,还是在内地改革开放以后。内地改革开放,大批港商依靠同内地贸易和投资内地的巨额利润,身价暴涨。同时,在改革开放中暴发的内地富豪不断涌来香港。大平山顶的豪宅频繁易手,价格飞升。现今在太平山豪宅区,道路的洋名依旧,但豪门中的主人绝大部分已换成香港本地政商大佬和近年内地来的新贵。
太平山阅尽了香港的荣辱兴衰。太平山上的豪宅大院,太平山下的高楼大厦,更经历了香港的发展步伐,见证了香港的辉煌岁月。香港的发展离不开中国,香港的繁荣更离不开新中国。
世人都知道,「香港」只是一个地区的名字,是英国人占领香港岛后才形成的地区名字,不过150多年的历史。英国人远征占领香港,是要借助香港的港湾优势将香港发展成他们在东方的自由大港、商贸中心。但这必须要有巨大人流、物流和资金流的广阔腹地,这自然就是北方的中国大陆(现称「内地」)。可是,1841年1月26日英国人义律在太平山下港岛北岸的水坑口登陆时,香港岛上只有20多个小渔村,住有3,650个原居民,当时的英国人也仅有230人。于是英国又强迫清朝政府先于1860年割让了九龙半岛南部,后在1898年租借了新界。新界包括九龙半岛北部和大屿山等233个岛屿,陆地面积976平方公里,约11倍于港九,还有1,000多平方公里海域,当时人口已达10 万。
新界不仅为香港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人口、土地和海洋资源,更关键是为香港建立了联通中国内地的水陆通道。香港从此才有了建设东方大港的基础。但在旧中国,国贫民穷,战火频仍,生产凋零,物资匮乏,到香港只有大量人流,少有物流资金流,因而直至100年后新中国成立前,香港还只是一个比较落后的转口港。到1960年,香港GDP(12.45亿美元)才是上海(64.34亿美元)的五分之一。
新中国成立前后,内地大量人流、物流和资金流涌进香港,特别是上海和江浙一批工贸金融企业家前来香港,为香港工业化奠定了基础。与此同时,由于中国在朝鲜打败美国,美国操控联合国对中国实行封锁。中国对外只有南北两个出口,就是香港和苏联。后来中苏关系恶化,香港成了中国对外进出口的唯一通道。新中国百废待兴,万马奔腾,大规模发展建设为香港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巨大物流,为香港工业化开辟了雄厚财源和广阔市场。这两大基因加上国际产业转移的良机,使香港不仅成功迅速完成了工业化的经济转型,而且名副其实地成为国际商贸和航运中心,一飞升天成为亚洲四小龙之首。
世界船王包玉刚和华人首富李嘉诚、李兆基等就是那个时代来香港成就大业的杰出代表。包玉刚先生祖籍浙江宁波,1949年才随父从上海来香港,先经营为内地进口钢材、棉花、药品等紧缺物资,后投资环球航运,成为世界船王。1980年,他联手李嘉诚等成功收购香港最大英资财团怡和洋行的九龙仓。这场华洋商业大战改变了整个香港的历史,从此华商开始在香港大面积的崛起。至于中国改革开放大潮促成香港经济再次成功转型升级,给香港带来持久兴旺繁荣,世人皆知,历历在目。
「四叔」建起「维港门」
人称「四叔」的李兆基先生是香港经济两次转型,特别是香港在中国改革开放中腾飞的最佳见证。李兆基先生1948年揣着1,000元只身从广东顺德来到香港闯荡。开始时炒点黄金外汇,新中国刚成立,他就意识到香港将成为中国通向世界的桥梁,立即转行进出口贸易,生意迅速发展。积累资本后进军地产,前后创建香港两大地产王国(新鸿基和恒基)。1980年中国刚刚开放,李兆基就赶去广州投资中国大酒店和花园酒店,后来大规模进军内地高档房地产。1981年李兆基的恒基上市时仅20多亿港元市值,到2019年,他的商业王国总资产巳达5,500亿港元。今年2月李兆基以个人身价304亿美元荣登香港富豪榜首座,他虽于去年宣布功成身退,但给香江两岸留下了两座令中国人骄傲的丰碑。
四叔在香港回归后伙拍新鸿基在维多利亚港两岸兴建的两座摩天大楼:一座是香港岛中环的国际金融中心,88层,高415.8米;另一座是西九龙的环球贸易广场,118层,高484米。这两座香港第一、第二高楼,像两头直插云霄的雄狮,巍巍镇守在维多利亚港西口两岸。这个气势磅礴的新地标「维港门」,标志着香港真正进入了中国人的新时代。我有幸出席了李兆基先生在国际金融中心顶楼举行的大厦开幕酒会。酒会上冠盖云集,群贤毕至,众星闪耀,盛况空前。许多已在香港功成名就的商界大佬,和新来香港一展身手的内地富豪,把酒言欢,一派新老融合、共襄大业的气象。
在西九龙环球贸易广场104层的咖啡座里望向太平山,山顶的凌霄阁似乎伸手可及,那里的豪宅也似乎就在眼前。太平山下大厦里和太平山上豪门中的新老主人有着共同的亲身体会:香港的每一步发展,都是紧密依靠中国内地的资源和市场,而带来资源和市场的,就是一批又一批勤劳智慧的内地移民。他们在发展香港的同时成就了自己,融入了香港,香港人这个群体就是这样历史形成的。中国古人云:「以史为镜,可以明兴替;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西方哲人也有告诫说:「忘记历史,就没有未来。」我们应该永远记住香港发展的不寻常历史,共同去开创更加不平凡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