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一个外地的朋友来福州玩,要找我当向导。福州环境优美、文化深厚,带朋友在城区转转也不错。
逛三坊七巷的时候路过一个糍粑店,糍粑当然不算福州特色,南方各地都有,也各有各的叫法。朋友在福州待过些时日,想炫耀炫耀自己懂得的为数不多的福州话:“这福州话叫‘米时’吧!好像还有一个福州话的童谣叫什么‘搓米时(si53)七搓搓,依奶疼依哥’,怎么样我福州话还可以吧?”说完之后,他眨巴着眼睛等着我的夸奖。我坏笑:“可以,但不完全可以。纠正你一下,虽说单字念对了,但是在童谣里那念作‘搓米时(li53)’。”朋友糊涂了:怎么同样的字在不同地方还念不一样的音呢?这下轮到我摆出“高深”的姿态来解释了。
其实,单字发音和这个字在词句中发音不一样,是很常见的现象。就像在普通话中说“土改”,也会把第三声的“土”发成第二声的“涂”,这个现象叫做语流音变。而福州话最令人头疼的是语流音变的程度之大,类型之复杂。就像这个“搓米时(li53)”是声母发生了变化,叫做声母类化,在普通话中基本不会出现。当然,这虽然复杂倒也还有规律,往往是根据上一个字的发音改变下一个字的声母。
“声母类化的现象在福州话里还挺常见的,”我说,“就像我们刚刚路过三坊七巷路口的中药店,‘药’字声母是‘y’,但是在词语‘中药’中声母成了一个鼻音‘药(ngyoh5)’;再比如单念‘店’声母是‘d’,但是‘中药店’中就成了‘l’。”例子一举,这位朋友就更晕了,当下买了两碗糍粑,递了一碗给我:“你直接上干货吧,有啥区分的方法没有,这碗糍粑就给你当学费了。”接过糍粑,我嘿嘿一笑说:“当然有。”
想要跟外地人介绍福州话的声母类化,可以简单分为四种情况。一是双唇音“b”“p”,如果前字是元音收尾,就变为“u”,前字若是鼻音收尾则变为“m”。就比如“包(bau55)”字在“菜包”中念作“包(wau55)”;二是“d”“t”“s”在元音后变为“l”,在鼻音后则变为“n”,比如我们之前说的“搓米时”;三是“g”“k”“h”在连读的过程中常常略去本字的声母,直接顺着上一个字发韵母的音。比如“西瓜”一词,单念的时候是“瓜(gua55)”,但是在词语当中就发成了“瓜(ua55)”。若上字韵母是鼻音,下字声母也就成了鼻音,先前讲的“中药”也是这个道理。
“最后一类声母的变化情况比较复杂,比如‘z’‘c’。本来是舌尖顶着上牙龈发音,但有的时候会略去这个特征,例如‘鼠’和‘老鼠’中的‘鼠’;有的时候则会带出一个鼻音,例如‘糟’和‘红糟’中的‘糟’。这些现象需要你在生活中留心观察才能更好地了解福州话。”边走边说,我们走进一家鱼丸店,凉爽的秋天的傍晚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鱼丸最配了。店员阿姨端来两碗鱼丸说道:“热热势,快快食。”朋友问我:“这个‘势’是不是也是声母类化的结果?”听到这我这忍不住夸赞:“你倒是真有点学福州话的天赋。”
其实这是一类特殊的声母类化——入声字之后的助词或虚词的变化。包括“热热势、食食看、看囇……”都属于这类特殊的声母类化。“当然这些都还是只属于语流音变中声母的变化,此外还有韵母和声调的变化,等你下次来福州,我一并给你讲。”
还记得临行前朋友跟我说的一句话是——“三坊七巷和西湖都没让我记住什么,复杂的福州话我倒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玩一趟让客人如此“感慨”,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福州话好歹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一趟也没白来吧。
(文中使用的注音为榕拼,其中的声调采用“五度标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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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作者:均南
一位在福州城区成长的00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在读,对语言表达和方言文化小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