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年清明节,外公都会读一段福州话童谣《砻砻粟》:“砻砻粟,粟砻砻。糠养猪,米养侬。冇粟养鸭姆,鸭姆生卵填主侬。主侬无着厝,骑牛骑马去上墓。墓口礼蜀蔸葱,股川顿两空。墓口礼蜀条草,股川顿青垢。”童谣句子简单易懂,哪怕幼年的我,脑海中也能浮现出十分滑稽的画面:一个人骑着黄牛去扫墓,颠簸不平的路让他在牛背上左摇右晃,颠得屁股青紫肿痛。不论听多少次,我总会在外公念到“青垢”时,“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外公也会慈祥地笑着,拿起一块菠菠粿递给我。
吃完菠菠粿,外公便会对我说:“走,我们去压纸了!”“压纸”是福州人“扫墓”的代名词,可在幼年的我眼中,扫墓却是踏青游玩。外公作为老一代的知识分子,还总会在清明节时,诵读几首福州的清明诗歌给我听。如“乡风插柳纪榕城,一色千门绿互萦。细眼长眉何处认,含烟含雨不分明。”又如《福州竹枝词》里的那一句——“最好满城烟雨后,天然一幅画图悬。”听着外公口中的诗词,看着窗外的一片葱茏,我想千年前,福州城的清明也一定是细雨霏霏,生机盎然吧。
陵园里的鞭炮声不停,不仅不凄凉,倒有些热闹。外公一边把“纸钱”用石头压在先人的墓碑上,一边念叨“地下料应无币场,年年人世送钱财”。“压纸”是在世的后辈对先人的牵挂,传达着一份浓浓亲情。“主侬无着厝,骑牛骑马去上墓”,不论路上如何颠簸崎岖,后生囝总会克服困难前去祭扫。
同样的温馨还藏在福州人的菠菠粿里。“‘沿街陈列菠菠粿,红豆还兼萝卜丝’,命囝今年想食哪一种?”外公总会笑着问我。蒸笼里黄皮果叶的香气扑鼻,被宠的孩子向来不做选择,一手一个抓着便吃。外公怜爱地看着我狼吞虎咽,又开口问我:“命囝知道这粿为什么叫这名字吗?”我当然没有兴致追问,可是外公却自顾自地讲了起来。终究是食物的味道占据了童年有限的记忆,关于菠菠粿的故事,也只记得些许。大抵是福州话里“菠”和“褒”同音,菠菠粿也就有了褒扬先辈的意思在里面。对于已逝的先人,我们用褒扬来怀念,这就是福州菠菠粿里的温情所在。
既能吃到外公外婆做的香喷喷的菠菠粿,又能趁着扫墓的机会去郊游,对我而言,能吃能玩的清明节,完全没有了“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悲伤。福州人的清明节充满着暖暖的人间烟火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