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西林古建筑群位于闽侯县南屿镇南旗村,是福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民间素有“北屿水西林,天下无处寻”的传说。从明嘉靖五年(1526年)起,“六朝大老”林春泽及其后裔在此建起28栋大宅第,其中尤以林春泽故居、林应亮故居等8座具有官家气派的大厝为典范。
现存的8座建筑二进到四进不等,坐西向东,沿街一字排开,统一布局,气度不凡,是明清福州地区官宦府第建筑的典型实例。
关于“水西林”之名,当地传闻该名始于明代。据传,明正德年间,北屿(即水西林)村十九世祖林春泽与城门濂浦(即林浦)村人林炫同为正德甲戌科进士,也同朝为官。一天,正德皇帝上朝时问及“林卿家”,两人一同答应。为便于区别,正德皇帝就以濂浦在东、北屿在西为据,将两人分别呼为“东林卿家”“西林卿家”。北屿人以此为荣,便将村名改为“西林”。同时,由于锦溪流经村前时被堤坝阻挡而向西倒流,因而村名进一步被称作“水西林”。
水西林自古重视教育,倡导诗礼传家,南宋就有以林畊为首的“父子八进士”,到了明代,则又有以林春泽为首的“父子孙孙世进士”。在今日的水西林,旗峰林公祠就是往昔科举兴盛的生动写照。该祠堂始建于明末,位于水西林古街南段,与林春泽宅毗邻,也称水西乡贤祠,为三进建筑,占地约400平方米。正门上方有石镌直碑“奉旨祀典”,大厅龛阁中供奉着林春泽、林应亮、林如楚三人坐像,进入厅内,“三世琼林第,六朝大老家”的科举世家风范扑面而来。据史志载,林春泽为明正德九年进士,历经成化、弘治、正德、嘉靖、隆庆、万历六朝。百岁时,朝廷邀请他重宴琼林,被尊为“人瑞翁”,后与其夫人双双寿至104岁,明朝廷专门为其修建了“人瑞坊”“六朝大老坊”。林应亮为其子,明嘉靖十一年进士,官至户部右侍郎。林如楚为其孙,明嘉靖四十四年进士,官至工部郎中。伫立在厅中四望,无论是梁上高悬的“甲科济美”“金紫重光”“天朝恩命”“世德流芳”等匾额,还是环列两旁的“回避”“奉旨祀典”“三世重宴琼林”等仪仗牌,无不昭示着一个家族曾有的科场荣光。
恍惚之间,一幕幕往日情形不断浮现,或是“童心便有爱书癖,手指今余把笔痕”的读书往事,或是“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的用功场景,或是朗声念诵“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的灵秀少年,或是慨叹“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饱读文士……隐隐约约,似乎穿越岁月的烟云,浮现在眼前。
然而,在千年的科举之路上,有人“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就会有人“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当拨开午后阳光透过廊柱所营造的仙氛瑞霭,科举制度也在祠堂之中投下浓重的一抹阴影。在后世子孙看来,先辈的荣光毫无疑问应当承继,然而,皓首穷经依然科场蹭蹬却是更为可能的常态,正如陆游曾感叹:“二十游名场,最号才智下。蹭蹬六十年,亦有茆一把”。
对后世子孙而言,祠堂之中,祖先的荣光在无声地召唤,出人头地的渴求也在胸中激荡,于是,他们期盼“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命运转折能忽然出现,他们希冀“七科八进士,三代五尚书”的骄人荣耀能继续彰显。可是,有夙愿得偿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欣喜,就会有“鬓毛如雪心如死,犹作长安下第人”的失落。在人们为成功喝彩的背后,历史的眼眸,是否会留意那浮现在驿道上负笈担簦、黯然而归的落寞旅人,是否会瞥见那独自于月夜中踟蹰家门、不敢叩问的迟疑身影?
记得年少时曾背诵入选语文课本的《项脊轩志》,那时并不能体会文中作者为何会“长号不自禁”,直到年岁渐长、辗转窘迫,才懂得号称“明文第一”却时运不济的归有光,在回忆祖母“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这句话时的内心凄楚。即使诗书传家,也无法世代簪缨,小概率的幸运毕竟无法逃脱大概率的趋势。文化中没有永远的骄傲者,永远骄傲的只能是文化本身。
今天,行走在水西林,茂林垂荫,锦水浚源,街巷古朴平和,重建的人瑞坊巍然而立。或许,经过岁月的淘洗与时光的沉淀,少年得意、青云直上,终究不如相濡以沫、白头偕老更具幸福感,正如相传林春泽迟暮时曾骄傲自许:“有我富有我贵,无我夫妻双寿一百零四岁”。
或许,在另一维度中,命运也是公平的,风水轮转,祸兮福兮。
正如那年张继的同窗好友都金榜题名,唯独他名落孙山,然而“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诗句千载共鸣,而他的同窗好友却已模糊在历史的烟尘中。如今,水西林的科举辉煌也已成追忆,然而林氏后人林学榕以笋丝烹制草鱼创制的名菜“凤尾草”,至今仍是红白喜事上的压桌硬菜,而他的再传弟子林文挺则以一手“杂烩汤”在聚春园挂了头牌,水西林的辉煌与家风,竟以味道的形式得到了另一种传承。
故园花竹平安否,何日从容共一杯。时代掀开了新的篇章,今天的水西林特色历史文化街区显山露水,使往昔的生活图景在新的时空中得到重生,也丰富着如今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需求。“门前流水尚能西”,绵延数百载的水西林将会在新的时代重焕风采。
(尚光一)